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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畫展之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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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京的冬天來得早,夜晚已經十分冷,我開足暖氣,洗了個澡盤腿窩在沙發上看港劇,竟然意外的接到莫寧的電話。他問候我,我小心的搭話,彼此生疏了。

我告訴他我已覆工多日。

“恭喜,自立了,振作了。”他笑。

我有點生氣,“什麽,你一直那樣看我,我一向可以靠自己吃飯。”

他不解釋,卻戳穿我,“我只不過知道你一直很介意人家說全職太太不獨立,在家庭中失去地位。”

沒料到他還有點了解。他明白我不甘心做那樣孱弱的女人。我向他訴苦,被那名大姐當新人欺負,張維同要我幫他,卻拖我下水,進入這種混亂的辦公室政治鬥爭,“當我面還叫我何老師呢!她都那麽大歲數。”

“那你要當心了,不要與正面她沖突。”

“已經非常謹慎,上班都緊張兮兮。一不留神就被打小報告——這份工作做得不容易。”

“真的這麽慘,”他有點被我說得動心,又有點洩氣,“不過我沒辦法幫到你。”

“離她遠一點,找到機會在領導面前好好表現自己。”

當然會,但莫寧怎麽了解這種辦公室的醜惡,他是藝術世界的人,並且不能像我這樣在去格子間工作。

聊了很久,大家都沒有收線的意思,莫寧忽然告訴我,當地下下周有個畫展,他的作品將被展出。

“太好了!” 我打心眼裏為他高興,年少時我也有過這樣的夢想,不過自知資質平庸,結果只能走多數人走的老路。

“來不來?”

“我只有周末休息。”

“為期一周,周末趕得上。”他很有興致邀請我。

我說要考慮一下,如果答應太快到時又去不了豈不是更令人失望。當然,我渴望看到他的作品被展出,那種唯美、憂傷的基調,一定有人欣賞,說不定他將來成為知名畫家。

“等你‘撥冗’。”他故意那麽說,不過也沒有太介意我的猶豫。

又聊了一小會,我問起他父母,他卻說要休息了,我瞄瞄墻上的時鐘,指向十二點正。收線之前,我有些微惆悵,“原諒我了?”

“沒有你想的那麽小氣。”他說完,又笑了。像在笑我,又好象不是。

撂下電話,伸個懶腰,熟悉的男聲響起,“怎樣,辦公室遇到強勁對手?”

我頓覺毛骨悚然。張皇的回頭——

永暉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了,換過睡衣靠在側臥的門口看我,不過對我煲電話粥不像有興趣。

我大概講電話太投入,有人開門進屋都不知道。

他整個人相當疲倦,眼睛有點瞇,從前的永暉不是這樣子的,永遠精力旺盛的一個人。或許是我疏忽,沒有發覺到他亦在歲月流光中一點點磨損青春,抑或這些被他日漸增加的成熟男人氣息所掩蓋,不輕易為人察覺。王芝芝有沒有看出來?

已不重要。

我進臥室去睡覺,當他透明,熄了燈,將輕而柔軟的鵝絨被搭在身上。永暉的腳步聲跟過來,在門口停留了一小會兒,“那種自以為資歷深的大姐難對付,不要在面子上得罪她。”

我翻轉身去看永暉,客廳的燈光從他身後照過來,他站在一片陰影裏面。“你以為我有那麽傻?”我又背轉身不看他。

他不介意我的態度,“也不見得完全沒有辦法——埋一團牛糞在漂亮的玫瑰花下面,等她踩上去。”

他仍然這麽幽默。但這麽惡毒。我在心裏嘟囔。

“必須一招致命,如若不痛不癢,收拾東西走人的一定是你。”

姜是老的辣,他有經驗。我沒出聲,也不想花那些心思在辦公室裏面勾心鬥角。

永暉說完,又站了一會,見我沒反應,默默走開。

那一夜出奇的靜,我跟永暉分居已經幾個月了。離婚的事,大家也都默契的沒提,這種僵持的狀態,誰先提誰被動。離一次婚,跟扒一層皮沒兩樣。不想繼續,又不知道怎樣才可以好好的結束,這便是我的難題。

沒過幾天辦公室有人隱約傳張維同和我的八卦,他很惱火,其實我們之間並沒有什麽,硬要說,也只不過屬於一個派系而已。誰造的謠,大家心知肚明,但她有他的後臺,並且坐上維同身邊副職的位置,我此時才明白張維同在公司的地位相當尷尬,他暫時爬不上去是不太要緊,可憐了我這種無辜小卒,受累兼受氣。我想起永暉的話,在一份重要的企業年金報告中埋一枚地雷。

正好遇到張維同出差,授權給她全權處理部門內部事務,她想表功,爭著做,背個名,其實是我在受累。我埋一枚重型炸彈在報告中,誰叫她不幹活,事事壓到我頭上,累死我。我等到機會,但仍然擔心了一夜,怕不能將她打倒。

她太大意,踩到雷,炸的相當慘,維同又利用這件事乘勢出擊,叫她跌得爬不起來。幾天之後,內部消息傳出她將被調往外地分公司,靠邊站。

我倒有些悵然了。職場逼得我這麽殘酷,像極古時候決鬥,不但要會用盾來保護自己,關鍵時刻還必須拿起武器出擊,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。永暉十分清楚這些,他在生意場上也經歷過不少風霜,有自己的手段和能力,這次全靠他“提點”,我相當的慚愧。

此時我想起莫寧說的畫展,開心的撥電話告訴他,打算周末去一趟看看。“有沒有作品出售?”

“當然,一切都是商業行為。”

“他們會懂得欣賞?”

“也不一定,展出作品相當多,風格不一。有些買家懂,但多數只是買來——裝飾而已,不過我也需要徇眾要求,買主多數愛風景、水果、花卉,掛一幅鮮艷的水果或者七彩花卉在客廳中,覺得很舒服。”

我明白一點這種委屈的心情。“多掉價。”

“需要畫一些這樣的迎合他們口味。但——那不表明我真的只屬於那種層次。”

他的態度令我意外,並不介意人家不懂他,我以為做藝術的人很厭煩那些針對他們的作品比較淺薄的觀點。他倒是明白人,我猜他心裏面其實是驕傲的,只是刻意不表現出來。

這期間,永暉出人意料的找我談了一回。那日我回的晚,他刻意等我的。我們面對面坐在沙發兩頭,維持一種安全距離。開頭也寒暄兩句,除此以外沒有什麽話想要說,永暉引入正題,“我們的事兒,你考慮得怎樣?”

我還沒有完全下定決心,“你呢?”

“宛虹,其實我們之間並沒有鬧到見面似仇人的地步,你對我——一直寬容,我承認這一點,是我有錯在先。”

可見,永暉不是不能夠客觀看待自己。

“寬容?是太縱容——”我糾正他。

“不論你怎麽說,我一直都愛你這點。”

啊,居然講得出口,他哪裏愛我。

“忘掉不快,我們還是可以過日子的,宛虹,你看,如今你也有新朋友,我們留一點空間給彼此,互相不幹涉,大家相安無事,家還是一樣好好的,何必跟人家一樣撕破臉皮非要你死我活的鬧離婚。或許,過兩年我們還可要個孩子——”

他倒講得輕松。沒有感情的婚姻,如同冰冷的枷鎖。我不要餘生都被囚禁在這枷鎖之中。我十分佩服傅永暉對於這種無形枷鎖的忍耐力。

我不答應。我想離婚,但還不能最後下定決心,我怕失去太多,此時又沒有倚靠,在這個仍然屬於男人的社會生存艱難。

山城初冬並不十分冷,我特意穿了件細腰身包臀小圓領的的羊毛呢裙去看畫展,盤頭發,十分淑女。

畫展在一間裝潢十分優雅的展覽中心舉辦,莫寧在那裏等我,他厚的格子呢外套裏面搭了件質地相當考究的黑襯衣,皮鞋仍然是灰色的,頭發大概打理過,一絲不茍。收拾得太整齊了,簡直不像大眾印象中搞藝術的專業人士。

他有好些作品展出,大多是他一向的風格,也有像他說的那樣,用來討好普通買家的——水果、風景。他帶我去看其他人的作品,我畢竟不是內行,也不大懂,站在一幅像是把顏料故意潑上去的鮮艷的人臉圖前面,彎腰拉拉莫寧的胳膊,“嘿,這就是印象派嗎?”

他聳聳肩,但笑不語。我用胳膊肘頂頂他。

他捂著嘴巴輕咳一聲,“我不方便在這種場合評論別人的作品。”

我明白了。

這時有一班美術系學生樣的人進來了,有點吵。莫寧帶我去旁邊的會客室說話,問起我的近況,我很開心的告訴他,辦公室那個大姐,即將調往外地,我打贏這場小小的辦公室戰爭,我輕輕扭著腰靠著沙發椅背。

“你?真的?”他充滿疑惑的望著我。

我垂下眼皮,“你不相信我的能力。”我將事情經過簡單的講述給他聽。

“你們等於把她陷害了?”

竟然那樣問我,“也不能算陷害,只不過她自己太偷懶,盡想著累死我,自己又疏忽大意——不過維同才是最大的獲益者,你以為我不清楚嗎?我只是一一一把槍。”

莫寧啼笑皆非,“真的,宛虹,沒想到你也可以做出這樣的事。”

“江湖險惡。”我撇一下嘴,他哪裏明白,稍不留神我便成為內部鬥爭的犧牲品,所以,我必須反抗,並且,用永暉的話說,一招致命。

“宛虹,你何必把自己扮得那麽——滄桑。”

“你以為我真想那樣惡毒?”我生氣了,因為我明白我的做法確是有點惡毒。

“對不起,我不是那個意思。”

這個時候我聽到一把洪亮的男聲撒過來,“莫老師——”

一個身形高大,紮馬尾,穿煙粉色棉服,系圍巾,休閑鞋,雙肩背包的大男孩出現在我們面前。

我就是這樣認識的郭元振。

莫寧向我介紹,“元振在美術學院讀研究生”。

“你什麽時候當老師了?”

“哪有,是元振比較謙虛。”

他又介紹我給元振。郭元振脫下背包,與我握手,他手大,掌心出過汗,並且十分有力。

看到莫寧的時候,我立馬發覺永暉一下子被排到中年男人之列,他比永暉純凈年輕活力得多,雖然身體情況特殊,但有些東西是掩蓋不住的,永暉呢,貌似年輕的皮相裝著一顆老心。然而,跟郭元振相遇的一剎那,我才體會到什麽叫做青春活力!

作者有話要說: 大家要多留言,給點動力哈。原先我給這個故事取名叫做傷害,後來想想改了名字,不知道各位意下何如?哈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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